加冕 (第2/2页)
br> 最后,门开了。 胆小的少年,怯生生地迈进。 香水扑面,淡雅清幽;复古的留声机娓娓运作,唱针划过黑胶;嫣红色暖,是氛围灯映下妩媚;床头洒满花瓣,在坐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孩儿,纱裙抹肩,俨然刚刚出嫁的新娘…… “你来了。” 她面色微醺,醉意朦胧。 “你哭了?” 我怜恤她,就像怜恤悲戚惆怅、郁郁寡欢,如出一辙的自己。只不过……既已至此,又怎会漠然离去?可谁能告诉我,我到底应该如何接近? 我的心脏一阵绞痛。 床上坐着的,却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小雀斑。曈。她在发抖,不知是出于害怕,还是对这“造化”难掩的愤怒。 我明白,她有多么希望今天推开这扇门的人,是倉,那个她深爱的男人。明白,明白得正像感同身受。 直到鼓起勇气迈到她身边,我才听清她含泪念叨着的话: “我永远都是被赠予人的奖励。” 苦楚,伴我伸出手去,她麻木得一动不动,但从眼神里,倾覆的满是惊惧和心中某物轰然崩塌的决绝。 “不要怕我……我是你哥啊……” 我的手,最后只是在她脑门上轻轻拍了拍。是哥哥对meimei的爱护。 她终于忍不住了,泪如泉涌。 “对…对不起……哥!呜呜呜……” 哽咽声有她。也有我。 此时整个宇宙都与我们无关,留下两个缺口差不多一样,把冀望碾碎,想要逃回梦里的小孩。像无数失去了一段人生,补也补不回,甚至还没来得及作正式告别,就再也不见的遗憾。 曈往旁边稍微挪了挪。 我便落坐于她不远不近的身侧。 “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?” “我很想,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 “那你也别走,陪陪我。”
“嗯,不走。今晚我哪儿都不去。” 夜色迷雾,萦绕灯火,把光扯成一缕一缕的丝线,飘散在静谧的空气里。我望着她,不觉间双眼模糊,但更多的却是犹若淋在雨中,淅淅沥沥的惺忪。 我知道她伤得更深,更重,所以全然希望,自己能够放下了,是真正地站在兄长的角度,为她倾尽力所能及的帮助——哪怕只好提供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、哪怕就这么一坐到天明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漫无边际的天…… 不久后,她枕在我手边睡去。 眼角仍是湿润,但睡得酣甜。 我一时感受到让我每每热泪盈眶的信任,再难掩饰鼻尖酸胀,手指发麻——方刚为了抚慰她而硬撑着表现出的坚毅顷刻间更是荡然无存。可我不能作声。作声会吵醒她。会让她看到愿意和她一起迎击惊涛骇浪的兄长,其实并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他也会哭鼻子,哭起来还常像多愁善感的女娃儿。 “吞回去。枭,你做什么?” 我咬住了自己的手,以为这样便万无一失。谁知粗糙的皮rou早已习惯撕裂,心却不是。若说以往的我,面对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,靠的全是转移注意,那么今天竟说什么也做不到了。 我想她。 想她在每一个依恋梦里。 可这究竟算什么呀?和残酷的世界相比,这究竟算什么呀? 血,顺着我手,染红唇齿。 “所以,你只能告诉自己,去把这份爱同等地施予他人。” “枭,你是墨城首席了。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。这世间,哪能事事如愿?你既深刻体会自己的痛苦,就该深刻体会千万群生远在你之上的疾苦。一切都是天意安排,交予你的使命……” 我苦涩地笑了。 没有脱去外套,背向曈缓缓躺下。 我以为我也能像她一样酣甜睡去,可怎么想,怎么不对。于是长夜变得遥遥漫漫,余有不甘,淹没在辗转反侧。 …… 直到现在,当镜中出现项圈——正醒目地套着我的脖颈时,我才意识到,是它在给我愈发沉重的打击。 串联起许多梦幻泡影。 可怕的,竟在此刻让我动摇。 “枭,你醒醒,醒醒罢!” “你不能动摇。往后不能动摇。” “你要坚定,如山海依旧。” “想想一路走来,都是为了什么?” “你是在泥潭里,没错,但你是在泥潭里抗争!你做过错事,你也在用苦难去一点一滴地偿还。这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明天,是未来,你还打算怎么办?!” 往者不可谏。来者犹可追。 最后,等到催促的敲门声响了,我才回过神来,发现那些十分具有名望的人,已在外头恭候。他们焦急地询问我的情况、恳切地关注我的神态。 而我只是起身,保持端庄。 “阁下,您还好吗?” “我很好。” “那么,我们启程吧?” “嗯。启程。” …… 路上,我不再像临行前那样,执意地要去换件高领的衣裳。我也没有注意,其实脖颈上的项圈,早已残破不堪……原来,在经历过那么多的凄风冷雨、瑞雪冰霜后,它早就松动了。 我不知道,还以为它是挥之不去的影响,即来索命的负担。 “现在考虑这个,又有什么用呢?” 我长叹。 却难料,冷不防,它啪嗒一声,直接滚落,掉在地上。 紧接着,便是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飞快闪现,好似回光返照、好似一部五光十色的电影,于我脑海中重映……重映完,复为我伫立间恍然。 平安无事的木讷。 陷入深思的顿滞。 “原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吗?” 回望它良久,我才依依不舍地前行。继而在前行时抬头,无阻地瞻仰,看那天际线,茫茫渺渺,灰白豁亮。 是交融黑暗的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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